巨野教案：蝴蝶扇了一下翅膀，大清就走向灭亡 | 循迹晓讲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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主讲：谢承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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之前我讲过一次天津教案（详见：洋人剜眼摘心炼药?一则谣言中的大清危机 | 循迹晓讲），天津教案可以说是中国近代史上规模最大的一次教案。不过那次教案其实影响并不大，赔点儿钱基本就解决了。

◇ 张庄村巨野教案遗址

今天再讲一个教案，这次教案相对于天津教案来说规模不大，一共就死了俩洋人，但是影响极为深远，可以说中国近代史都因为这次教案而改变进程。这就是巨野教案。

巨野教案也叫曹州教案，发生在光绪23年，公元1897年11月1号。当时的山东省曹州府巨野县，有个叫德国神父薛田资。此人来山东传教已经四年了。

别看薛田资在山东混了四年，但此人在当地的口碑并不好，除了当时中国人普遍反感洋教之外，更重要的原因是他对中国人的态度实在太差。一般来说，传教士对中国人还不错。毕竟神父算是教民的牧羊人，至少管个饱饭，给个好脸，心里怎么想咱不管，至少面儿上都客客气气的。

这个薛田资不一样，他公开称中国人是“黄辫子”，连自己信众都不例外。平时给人起名字，也经常加点儿话佐料。什么贫穷张三，脏兮兮李四这种。虽然对中国人不好，但他对自己人还是很客气的。

◇ 巨野教案的当事人薛田资

1897年10月底，薛田资邀请两位传教士好友来家里做客，商量一下之后的宗教活动怎么进行。这天夜里，正当三人商量完宗教活动的事儿，刚刚躺下，突然也不知道从哪冲出来二三十人，把薛田资家包围了。这二三十人动作真快，冲进卧室，抹黑对着床就是一阵刀砍斧剁。砍完人，这帮人也不停留，迅速离开案发现场。闻讯而来的教民很快包围了屋子，冲进去准备抓贼，可惜，饶是他们来得快，二三十人跑的更快，早没影了。

◇ 巨野教案复原画

当教民进入房间后，在卧室里发现了两具尸体，分别是神父韩理加略、能方济。最后，教民在杂物间找到了瑟瑟发抖的薛田资。不过，薛神父除了受惊吓以外，并没受伤。据他自己说，当天朋友来了，家里又没有客房，干脆让出自己的卧室，而自己则住进杂物间，因此逃过一劫。不过整整一年之后，1898年11月1号，薛田资又卷入另一起教案，日照街头教案，那次他就没这么幸运了。虽然没死，但也受了不少虐待，这是后话，有机会再说。

◇ 案发教堂

◇ 能方济（左）韩理加略（右）

两位死者死相及其难看，已经被人扎成血葫芦了，浑身上下一个好地儿都没有。当年教案虽然不少，几乎在华北地区每年都有几次，但死者这么惨的，还真是少见。当地县太爷不敢自己做主，逐级上报，最后来到山东巡抚李秉衡的桌案上。

◇ 山东巡抚李秉衡

李秉衡跟李鸿章是政敌，可以简单理解为偏向保守的官员，反对跟洋人过分接触。在山东当巡抚的时候，自然不爱搭理这帮洋和尚。平日里见到他们传教，就假装看不见。一来不想惹事儿，二来当时大清名义上是允许洋人传教的，李秉衡也算是秉公执法。摊上这么大一事儿，脑袋都大了，只能硬着头皮查。

那巨野教案是谁干的呢？虽然此案的真相如何，到今天也有争论，但大多数史学家认为，这桩血案就是大刀会干的。这大刀会又是怎么回事儿呢？

◇ 电影《黄飞鸿之男儿当自强》中的白莲教形象

说起来，这大刀会是晚清时期的一个民间组织，刨根溯源属于白莲教的一个分支，跟后来的捻军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。虽然白莲教和捻军都是造反的，但大刀会不反清，他就是个地方民团性质的组织。

巨野属于山东南部，挨着河南江苏。这一大片三角区是中国传统王朝最穷的地儿。这是特殊的地理因素决定的，不是大水就是大旱，为了口吃的，当地老百姓动不动就转行干起高危职业，自古以来就没太平过。

◇ 图源于《被牺牲的“局部”：淮北社会生态变迁研究（1680-1949）》作者马俊亚

也因此，此处民风彪悍，村与村，乡与乡之间的械斗不断，还发生过不少大型叛乱起义。加上此处是三省交界，哪个省都不爱管。因此这片地区，有不少民间自己组织的社团，负责地方安全，而大刀会就是其中之一。

在巨野教案发生的前几年，1895年前后，大刀会出现在这片三角区。他们吸纳了不少农民加入，逐渐成为当地最大的一支民间力量。之所以能短时间吸引这么多人，主要是他们打出的口号，非常贴合当时中国人的生活困境。

◇ 薛田资拍摄的巨野民众

大刀会声称，他们的头领不是凡人，而是上天派来拯救百姓的。平时械斗会受伤？加入大刀会就没事儿了，因为头领们有神力，能够请神上身，刀枪不入。头领请神之后，还能写下符咒，烧成灰之后，冲水喝，也能让人刀枪不入。这套把戏怎么越看越眼熟？没错，后面大刀会逐渐演变成大名鼎鼎的义和团。

不过一开始，大刀会还真没有义和团那样疯狂，主要任务就是保卫村民财产。也因此，虽然他们那种神鬼说法让朝廷很不满意，毕竟民间每多一个神，朝廷的权威就会弱化。神的话和皇上的话你听谁的？不过，大刀会一来不惹事，二来保境安民，甚至有时候还主动配合清军剿灭其他地方反叛。大清朝当时就内忧外患，各地叛乱不断，大刀会这种倾向朝廷的爱国组织，朝廷自然睁只眼闭只眼。

不过到了1896年，出问题了。由于在甲午战争中败给日本，原来传教士还有点儿收敛，现如今开始肆无忌惮了。而当时的传教士也收了不少杀人放火作奸犯科的流氓，这帮人渣加入能是真信上帝吗？就是想抱洋人大腿搞零元购。这些投机者犯了事儿一旦被抓，因为有教会在背后撑腰，官府压根就不敢管，一来二去，教民跟其他人之间的矛盾越来越深。

◇ 《马关条约》签署场景复原画

而且，这片多灾多难的地区，在1895年到1899年这几年间，又迎来一次大旱。中国百姓有个传统，每逢大旱，就容易把旱灾的原因归咎于地方上出了坏人，老天爷惩罚。那坏人在哪呢？不就是教堂里的洋人吗？这帮孙子不仅连孔老夫子不信，而且包庇纵容地痞流氓为祸乡里，更为可恶的是，官老爷们还不敢惩治教民，这还不天神公愤，还不大旱？怎么办？跟洋人拼了！于是，教案接连发生。

一开始，大刀会其实没参与这些教案，当时的大刀会首领刘士瑞严令手下，禁止与教民发生冲突。手下也算是听话，真的不跟教民冲突，甚至一再避让。不过，天长日久难免擦枪走火。

1896年，江苏北部发生一起教案，从教案慢慢演变成土地争夺战，而且眼见规模不断扩大，都快发展到山东南部了。大刀会作为镇守山东南部的地方势力，肯定不想自己受到影响。于是刘士瑞派人防守自己的势力范围，并且下令只能防守，不能出击。饶是这样，还是有一些外来者受了伤。这帮人吃了亏，就假装教民，到衙门告状，说是大刀会侵害教会利益。一来二去事情报到朝廷，朝廷本来就不希望大刀会过分发展壮大，平时对你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，不知道收敛低调，如今还敢动洋人？于是，把刘士瑞抓来杀了。

◇ 义和拳成员

刘士瑞不死还好，他一死就坏了。虽然此时大刀会群龙无首，但这帮人都有一个共识，那就是刘士瑞是因为教会而死，必须让这帮人尝一点大刀会的震撼。于是，大刀会开始转变行事作风，对教会痛下杀手，倒不是他们不想反朝廷，就是不敢，拿教会出气而已。

在巨野教案之前，大刀会已经犯了不少针对教会和教民的案子。既然是惯犯，巨野教案一出，大刀会自然被认为是凶手。虽然大刀会成了此案的嫌疑人，但是没有抓住哪怕一个凶手，巨野教案的调查陷入僵局。如果是平时，朝廷肯定找几个替罪羊，安抚一下德国人的情绪，不过这次，还没等朝廷出手，德国人先坐不住了。

德国对中国山东半岛垂涎已久，早就想占了胶州湾当军港。奈何之前大清北洋舰队横在海上，英国的列强也反对在中国出现过分强大的势力，德皇威廉二世一直没机会下手。现如今，北洋舰队全军覆没，大清彻底有海无防。威廉二世一直在等个机会强占山东。

◇ 德国借口巨野教案强占青岛 图为德军在青岛的登陆演习

如今机会可算是送上门来了。死了俩神父，这还得了。也不跟大清商量，连谈判的机会都没给，直接派出海军占领胶州湾。此外，德国向清廷提出条件，除了惩办当事大小官员，赔偿被杀教士20万两银子以外，还得在巨野建三座高标准的天主教堂，每座教堂造价64000两。甚至还让大清朝廷赐了个匾，写上“敕建天主堂”，过去“敕建”二字不能瞎写，只有朝廷钦定盖章认可的佛教巨庙才有，皇上让建的，属于顶天的荣誉。“敕建天主堂”这是大清头一遭，侮辱性极强。

◇ 教案发生后清政府赔款所建巨野县城教堂正面和侧面图

◇ 德属胶澳全图

其他列强一看，之前为了不破坏各方势力平衡，各方共识是不在中国过多占地儿，尤其是占这种军港。如今德国佬已经破坏规则，咱也别闲着了，赶紧占吧，去晚了好地儿没了。

于是，英美俄日等国，纷纷向大清提出领土要求。慈禧太后这个气啊，心说李鸿章你洋务搞不成，老娘还想收拾这帮洋鬼子，还得用那帮保守派。再往后，听说民间有个组织，叫什么神拳的，能刀枪不入，还说要扶清灭洋。就让他们折腾去吧。这一折腾的结果，按照教科书的说法，中国彻底沦为半封建半殖民地社会。

中外历史学家普遍认为，巨野教案是中国近代史的重要转折点。关于晚清史，笔者有一系列的节目，各位串着听不难发现。巨野教案只不过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，而晚清中国就像一座多米诺骨牌塔。当第一块倒下之后整个塔就垮了。至于巨野教案，那只不过是大厦将倾前，人们看到的最后一幕而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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